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泥土与高原的根脉

栏目:资讯     编辑:公孙衍    时间:2025-05-04 16:57        阅读量:13984   会员投稿

青海民族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 吴方瑜

当西去列车驶过潼关,窗外莽莽苍苍的黄土沟壑就渐渐沉落下去,黄河水开始变得清冽,如同澄澈的碧玉,润泽着岸边全然陌生的草木山崖——于我这个来自山东菏泽的孩子而言,仿佛自平原沃土的温厚摇篮中骤然被捧离,向着一片陌生深邃的高原递去,轻摇慢晃,不知归于何处。

晓日初升,我竟已伫立在了青海民族大学前。阳光的光线跳跃在校园周遭莽莽雪峰之上,恰如一面巨镜映出夺目银辉,凛冽的气流穿透衣衫,冰冷的针芒刺进骨头深处。我的胸脯被挤压得难以喘息,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在了咽喉;脚底下仿佛踩在厚厚棉花堆上,浮浮沉沉,踏不牢靠。我忆起菏泽家中庭前那几棵牡丹,花骨朵正饱满,暖阳里照拂着泥土蒸腾的气息,温润如昨日。可此刻,站在这高原猎猎的风中,故乡的温存如隔世一梦,霎时渺远。

初始的日子,我像一尾被抛入陌生水域的小鱼。当方言的活水在四面流淌,我却只能如局外人般隔岸观望:食堂里陌生食物奇异的香气裹挟着高原味道,像飘渺而坚硬的薄薄刀刃,切割着刻在我唇舌、胃袋里的平原印记——那层层叠叠的麦香与厚重面食,似乎被远远抛在了时间与地理的远方。我总踽踽立于人群之外,看着那些面庞上红晕与陌生语言共舞流淌;心头常如密云,低低落着无声的雨,簌簌打湿了日子的新衣。

我曾偷偷把自己裹入学校后门外坡上的青草毯里。天低低地压着,近得可以伸手触摸,高原的风永不停息地吹拂来又吹拂去。我躺下,仰望云絮如散佚的思绪,悠悠飘过无垠苍穹。那一刻,仿佛有什么包裹自己心头的坚壳被风悄然融化。我慢慢坐起来,凝视着脚下这片陌生又沉默的泥土——这高原的泥土,竟以如此沉静的接纳姿态,承接了我近乎溃散的漂泊。

后来,一次偶然的讲课中,一位鬓发斑白的老教授提及高原格桑花,其根须如何在冻土下无声地伸展开去,蜿蜒着紧握大地。课后,他竟踱到我面前,轻拍我肩膀道:“孩子,我见过许多像你这般从温暖平原初入高原的学生。莫急,根须深扎下去,便也就站稳了。”他言语轻柔如常,却像高原的阳光般照彻了我雾霭重重的心野。我的目光游移,看见窗外有零星碎小却透亮的格桑花在微风中抖动,那般沉默,那般坚韧。

自此,我尝试打开自己。在图书馆盈满书香的长廊里穿梭,闲暇之余,我竟敢笨拙地模仿那些旋转起伏的民族肢体语言,虽然常常跌跌撞撞,惹得众人善意哄笑,但每每笑过,便有人伸出手扶我站稳;我亦敢主动去触摸那些用陌生文字写就的书卷——那些笔画缠绕的文字,如秘径般蜿蜒伸展,我艰难地辨认它们,在跳动的音节里,感知着从未体味过的另一种思维与生命之河的流向。在这所名曰“民族”的大学里,我渐渐明白,原来所谓靠近,并非仅仅是习俗语言的鸿沟消弭,更是心与心在碰撞中彼此认出:高原的广袤给了我一个阔大的容器,盛放下异乡的陌生与不安;而那许多从不同溪流汇聚而来的年轻生命,终将彼此渗透、交融、激荡,最终汇成一片新的海洋——原来世界如此,并非只有我菏泽牡丹园中的一种芬芳。

前年国庆我随室友们去草原深处进行考察。绿茵如海,一直延展至目光尽头消失于天际。我们围坐在帐篷之中,酥油茶的热气蒸腾在每个人的脸上,弥漫着青稞炒面的焦香。篝火熊熊燃烧,映红了年轻的脸庞。一位同学忽然捧起扎年琴,琴弦铮铮颤响在高原之夜,悠扬的古老调子盘旋在旷野之上。他们开始歌唱,那声音带着雪水浸润后的清越,像一群凌空飞起的鸟儿,盘旋于星空下;我闭目听着,不觉热泪盈眶——原来这陌生土地上生长出的歌谣,竟有这般穿透人心的力量,足以安慰所有游子的心房。歌声里,遥远故乡的身影模糊了轮廓,可高原的草香却浸入了血脉深处。

一年清明时节,我与几位不同民族的同学一起登临西山。山顶经幡在风中猎猎翻飞,五色斑斓,载着虔诚的祈愿飘向远方。山下是学校红砖的楼宇静卧其间。一位蒙古族同学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昆仑山雪顶,喃喃道:“那是我们祖辈敬畏的神山啊。”我望向那苍苍莽莽的银白,亘古沉默的雪山如同静坐的智者,此刻就那样安然坐于我的视界之内。高原的群山,不高声,不炫耀,却以其无言的肃穆与辽阔,照见了我狭窄的内心——它默默教会我,所谓根脉深扎,原来是让生命谦卑地融入一种更浑厚博大的存在。

近些日子,每每走过教学楼前那片曾经开满格桑花的草地,便忍不住驻足,想象散落的种子如何在冻土的黑暗中默默蓄力——它们未曾辜负每一寸泥土的托付,待到来年,又是漫天的坚韧与明艳。

高原的风依旧吹着,拂过脚下的泥土,拂过身边不同语言、不同面目的年轻脸庞,也拂进我这个异乡学子的胸腔。青海民族大学,这所立于大地与天空交界处的学府,它未赐予我琉璃暖房,却让我得以扎根于粗粝的高原冻土;它未许诺平坦通途,却教会我用格桑花般的沉默与坚韧,聆听风霜泥土的语言。

人谓离根是漂泊,但我知晓,有些根脉生来就是要向着陌生而辽阔的泥土勇敢扎去的——这高原的泥土,终于以它的粗粝与辽阔,接纳了我这个异乡游子。它教会我,真正的故乡,并非仅仅安放躯体,更是那最终能以灵魂相认并深深扎根的土地。

原来在此,我的凡俗之躯,分明已种下了一粒深根于泥土与高原的种子;根脉所至,从此便是心安之处——异乡客魂归附泥土,所至之处,便是心归之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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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传媒中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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